何炳棣先生大家可能很陌生,可是在国际学术界,先生名字如雷贯耳。作为中国史的研究大家,他的权威著作《黄土与中国农业起源》,提出中国传统文明是农业文明、静态文明,有超稳定结构。这一切,都源于其起源地黄土高原的自然条件,黄土高原决定了中国传统文化的基因。
何先生认为,中华文明的起点是黄土高原,而不是有“中原”之称的黄河中下游平原。
中国的本土粮食是黍稷,也叫禾、秦,现代统称糜子、谷子。驯化之前,叫狗尾巴草、谷茅英、米米茅;秦岭以南叫包茅;长城以北叫刺茅。统称“茅草”。
一种东西叫法越多,说明产生时间越久,利用时间越长。有了粮食被驯化,才有游牧业转化为饲养业。人们不再奔走于途,世代稳定地居住,于是就有了祖宗崇拜与礼制文明的产生。
茅草被驯化以后,人吃籽实,畜吃秸秆,两得其利,人畜双安,于是产生文化。河南中原,茅草驯化不出糜子谷子,因为雨水太丰沛,营养生长大于生殖生长。解决不了吃饭问题,如何产生文明?解决不了吃饭,言何酿酒?没有酒,就没有祭祀,没有祭祀,就没有共同信仰,没有共同信仰,文明就不能产生。
祖宗崇拜认为,礼制维持秩序,保彰社会运转。孕育于仰韶文化时期之黄土高原,成熟于三代时期。用糜子酿酒起到了特殊的作用。何炳棣先生的观点,得到国际学术界的一致认同,也得到中国考古成果的事实支持。
《诗》云:“周虽旧邦,其命维新。”“旧邦”指周与唐尧虞舜、子夏姒商一起诞生,同出黄帝。周人始祖后稷做夏商司农,历千年之久。“维新”指周朝笑在了最后。在各朝出局后,周人建立周朝,维持统治800年,影响中国历史到今天。毕竟周文化是大家公认的中国文化的正源。
周文化是什么文化?礼制文化。礼制文化的定盘星是祖宗崇拜。从根本上解决人生最大的问题。让每个人都知道“我是谁?”“我从哪里来?”“我到哪里去?”
《左传》:“国之大事,在祀与戎,祀有执膰,戎有受脤,神之大节也。”这里的“国”不是国家,而是都城,又用都城反过去代指国君。这段话的意思是“国君最大的事情有两件:一是主持祭祀仪式;二是指挥打仗。 祭祀要献酒肉,战争要受酒肉。酒肉是人与神交往的主要关节,毕竟神也贪酒贪肉嘛。”至于打仗,黄帝自南而北,炎帝自北而南,相遇于阪泉,发生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大战,战争地点就在宝鸡,不是河北一个叫阪泉的自然村。这也证明何炳棣先生说的对。决定中国命运的中华第一战发生在黄土高原上,发生在宝鸡,发生在柳林镇一带。
大家看看,膰脤之礼,离不开酒肉。肉最后演化为太牢、中牢、少牢。三牢废除后,保存这一礼节的便是臊子;喝酒,则演化为“餕馀之礼”:天神先喝,叫祀;地祇再喝,叫祭;先人神灵接着喝,叫享。另一个世界的神神鬼鬼喝之一毕,在尸子、尸臣引领下,按照礼制规定,各色人等再喝酒。
早期酒的用途,就是祭祀仪式上使用。人,哪怕是天子国君,并不常喝酒。这是“原则问题”。美国和以色列科学家、考古学家在以色列海法市考古出世界上最早的酒距今13000年,不是叫人喝的,而是敬神祭祀的。因为酒用粮食酿造,酿酒造成粮荒,引发战争。
在中国,夏桀牛饮三千,殷纣酒池肉林,全都亡国。所以,《周礼》规定“禁群饮”,禁止老百姓饮酒,老百姓不听,“予其杀”。这白纸黑字,写在《礼》中,昭告天下;刻在鼎上,告诸后代。
所以,为了祭祀享三件大事,周人也造酒,朝廷中设立专人专职管造酒,叫“酒正”,是“正部级”高官。《周礼·酒正》篇:“酒正掌酒之政令,以式法授酒材。”周朝酿造那么多酒干嘛?答案是:用祭祀享三件事情统治天下,管理老百姓。《周礼》在哪里写成?在离凤翔30公里处的周原。
周人重祭,那么他们在哪里祭祀?答案是:凤翔。再具体一点:在柳林镇。
在《周易》中不断出现“王用享于西山”之句。“西山”就是岐西(周原)之地灵山、雍山。灵山后来被佛教借用了,本义是道教与民间自然神崇拜,西山则是陇阪,这是中华民族之根,雍山是其代表。
在《史记》中不断出现“葬西山”之句。秦汉早期帝王死了,要葬在西山,叶落归根嘛。
祭、祀、享,据五礼之首,在周代叫“吉礼”,所用酒叫“吉酒”;吉礼也叫“至礼(酒)”“臻礼(酒)”。周初用的酒是秦酒,是居住在天水一带的秦人用秦(禾、糜子)酿造的,由于路途遥远,运输不便,改为在凤翔祭祀仪式之地现场酿造。
于是,秦汉的帝王,逢年过节就要到雍山祭祀。这里有五畤原、四畤原,现在还有“三畤原村”。“畤者,止也。”止,就是停下脚步,不再走了。所以,凤翔柳林镇是人神共居的地方。这在历史上历历在目,比比皆是。
2016年,这里发掘出“血池遗址”,是当年中国考古十大发现之首。“高山之下,小山之上;封土为坛、除地为场、为坛三垓…..”这里的发现与《史记》《汉书》记载一致。证明凤翔柳林镇是中国周秦汉国家最高礼仪祭、祀、享的地方。
仪式分为三种:祀、祭、享;肉分三等:太牢、中牢、少牢;人也分为三层:君、臣、民;纪念对象分为三个:天、地、人;酒则是一以贯之,不能缺少。
前面说了,由于条件限制,祭祀用酒,就在祭祀现场酿造。一句话,在那里祭祀,就在那里酿酒。这就是柳林镇成为成为中国酒源与酒都的原因。
三代至秦汉,祭祀仪式用的酒是糜子酿造的,但又逐步以果子酒替代糜子酒。《诗经》时代,已经广泛开始酿造果酒。每年9-10月份果子成熟,开始挖池酿造,每年3-4月份春暖花开,起窖出酒。
这在《诗经》有记载:
八月剥枣,十月获稻。
为此春酒,以介眉寿,
七月食瓜,八月断壶。
九月叔苴,采荼薪樗,食我农夫。……
九月肃霜,十月涤场。
朋酒斯飨,曰杀羔羊。
跻彼公堂,称彼兕觥,万寿无疆。
这就把果酒登场写得淋漓尽致。至今一些白酒名曰“春”,他们不懂历史啊。只有果酒才有资格叫“春”的。
唐裴行俭诗:
送君亭子头,蜂醉蝶不舞。
三阳开国泰,美在柳林酒。
蜂蝶闻酒香而来,说明这是果酒,不是蒸馏酒。因为含糖果香味,没有过度的酒精味道。如果是白酒,蜂蝶早就退避三舍了。连老鼠、鸟儿都不敢冒险。
从《诗经》时代到唐朝中叶,是中国果酒的时代。这是勿容置疑的客观存在。说中国白酒3000年无断代传承,没有事实依据。但是,说中国白酒700年历史则言之凿凿。
13世纪下半叶,成吉思汗四子托雷把行军大帐从山西代州向西南迁徙1500公里,扎在凤翔陈村大海子。指挥大军出大散关,沿嘉陵江南下,占益州、围襄阳、破重庆,三面合围,在崖山灭宋。
托雷大本营在凤翔,用从西亚引进的蒸馏酒器具与技术,大肆酿酒并且蒸馏,在中国酿造史上完成划时代的革命性改革。不仅蒸馏酒技术工具是托雷引进的,就是行军做饭的铁锅、蒸馍的甑笼,都是托雷从西亚引进的。托雷在凤翔,向前线源源不断地输送蒸馏酒和其他战备物资。
工欲善其事,必先利其器。有了工具,托雷成功地完成中国果酒、饮料酒向蒸馏酒的转化,彻底完成这一使命,已经是14世纪初叶。蒸馏酒迅速进入蒙古大军之中,在后来的蒙军征战世界中发挥了巨大作用。现在俄罗斯人嗜之如命的伏特加酒,也是托雷传过去的。
蒸馏酒使酒的体量缩小5-6倍,运输效率同步提高5-6倍。蒸馏酒就这样在柳林镇诞生,在凤翔县诞生,在陕西省诞生,在中国诞生。
中国柳林镇乃至周边地区如陈村、托卜务,是中国的酒源之乡,元代以前是含有酒精的饮料,元代以后就是妥妥的白酒,只是当时及其以后,长时间叫“烧酒”而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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