求学以致明道：心之所及，鱼跃鹰飞（学以致其道思想）

在《中庸》前面的些篇章，谈论了诸多“道”理，比如说：什么是中庸之道，遵循道的重要性，普通人坚守道的难度，作为一个向道之人需要拥有什么样的心灵力量，怎样拥有这种心灵的力量，需要用什么心念、行为活在这个世界，然后《中庸》第十二章里，再次重申道和我们生活的关系，重归“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”主题，并且在这章节里，隐含了作为一个学道之人，可以通过什么样的方式去明了天地之道。

我们且来看看《中庸》原文，顺便对章节，拆分下节奏：

“君子之道，费而隐”。

“夫妇之愚，可以与知焉”、“及其至也，虽圣人亦有所不知焉”；

“夫妇之不肖，可以能行焉”、“及其至也，虽圣人亦有所不能焉”；

“天地之大也，人犹有所憾”！

故：

“君子语大，天下莫能载焉”、“语小，天下莫能破焉”。

《诗》云：“鸢飞戾天，鱼跃于渊”。

“言其上下察也”。

“君子之道，造端乎夫妇”，“及其至也，察乎天地”。

照例我们从原文之中去阐发一些问题：什么是君子之道、是否就是中庸？“费而隐”表达的是什么？为什么说君子之道，即使普通的平常男女都能知道一些，他们知道的又是哪一些呢？为什么说君子之道，到达了极致，即使圣人也“有所不知”、“有所不能”？什么是君子之道到达了极致？“天地之大也，人犹有所憾”此句突兀的嵌入其中，究竟在表达什么样的内涵？古文在这里留白了什么？隐含了什么样的文化逻辑？引用《诗经》又是在表达什么？诗经里的“老鹰和鱼”关中庸之道什么事？什么叫做君子语大、语小？什么叫做“上下察也”：是谁在察？察的又是什么？什么叫做“造端乎夫妇”？怎么“造”、什么又是“端”呢？然后“察乎天地”，天地关我们生活什么事？关我们“鸟”事，还是关我们“鱼”事？若是相关，怎么个相关法？

我们要想“解析”这一章，必须先要明白中国传统文化里的一些原始思维和精神内涵。这部分内容在以前的文章里涉及了一些，在这里又与我们的经文产生了关联性。我们知道儒家、道家文化的根基，其实是在《易经》里。据传，儒家文化源于《周易》，道家文化源于《归藏》。易学是非常深邃的学问，里面包含了古代圣人观察、思考天地万相的朴素认知，也包含了古人对于生命的理解思索。中国的“经学”，与易经的关联性是切不开的，事实上：用西方的辩证逻辑去分析经学，有时候会显得很突兀，但是相对西方的哲科思维而言，“经学”对于我们生活的指引性，更贴心与适宜。这部分的思考在以后我会写专类文章去解析，然后下面只介绍与《中庸》这段经文相关的部分。

在中国古代哲学思维里。“道”生阴阳，阴阳二气和合而成天地万物；于人类社会而言，也是如此，男女代表了人类社会的阴阳。所以提出的是“有夫妇，始有子女”、“有子女，始有父子”……夫妻关系、父子关系，兄弟关系，社会上下级关系，君臣关系……从个体，至家庭，到社会，这样一条线，就出来了。

儒家的教育也是基于这样一条思维线而构建起来的。所以儒家文化，很重视“夫妇关系”，认为这是 “人的伦理”的开始。也重视“子女孝顺”，认为这是一切“至善美德”的基础。简单而言：“家庭”才是教育的起点。所以，孔子以及儒家文化，在讲授一些“人生大道理”的时候，始终遵循着“这样一条线”说过来。

孔子提到“夫妇”，就是回到了教育的一个起点。他在这章里讲的是什么？他说“君子之道，费而隐”（费”是广大，“很高远”的意思；“隐”是隐微，“很内隐”的意思）：意思是说：君子所持守与追寻的“中庸之道”，其“道之本体”，“广大”而“精微”（这是中国传统文化的“两个面向”。我们经常谈论 “博大精深”，事实上，博大是博大，精深是精深，是思维的两个面向。一个是“开阔度”，一个是“精细度”。开阔度：需包容天地，思接千载，视通万里。而精细度：则需格物致知，深度洞察，精微入理。所以说想要将中国传统文化真正搞明白，想弄明白古人如何看待天地宇宙人，我们需要同时走两条线，而后才能成其“博大精深”之称谓）。

说回《中庸》经典本身，“夫妇之愚，可以与知焉”、“及其至也，虽圣人亦有所不知焉”。君子之道（也就是“践行中庸之道”，简称“行道”），普通的饮食男女、居家夫妇也知道一些。知道的是什么？知道一些，怎么样在生活之中“如何用中庸去说话做事”：比如说，今天我的脾气是不是发过头了？我是不是对丈夫（妻子）不太好？今天我批评孩子，是不是带有自己个人情绪，批评过头了？今天我是不是太溺爱孩子了，这个熊孩子是要立一下规矩了……在日常生活之中，人的“觉性”有时功能是畅通的，所以，普通的男女，即使智慧没有大开，也是能够明白一些中庸之道，也能按照中庸的标准，做到一些、校正自己一些。

但是，“中庸之道”的博大精深之处，是包含了整个精神世界、人类生活的，甚至在和自然怎么相处里，也会有体现；再往外去延伸，有一天如果进入“星际时代”，中庸之道甚至可以扩展为“我们如何和地外文明，拥有一个和谐的关系”……中庸之道，渗透于我们的“心念”、“行为”，个体、集体、天地之间。其包容面之广阔，其精神性之细腻，其实就是个体生命成长的极致探索地带。

所以说，中庸之道，“及其至也”，“至”就是极致的意思。“虽圣人亦有所不知焉”，在中庸之道的“最广大、极精微”之处，即使代表人类成长天花板的“圣人”也“有所不知”、“有所不能”之处（求学无止境，行道也无止境）。

孔子也会感叹：道之浩瀚，道之无穷，以及人智之未济之处。他不是在言说自己（孔子也从来没有自认为自己是圣人），他说的是，圣人效仿于天地，圣人之德行，是向天地之厚德在学习。而天地之奥妙，人的能知即使再扩大，也有无尽的未知在哪里，如果不能认识到这个局限性，“以有涯随无涯，殆矣”（庄子语），但是孔子始终是勇健的，他面对这个问题的意见是乐观的：即使这个“无限未知”的世界，一个“生生不息的动态发展”的世界，我们对于“中”与“机”的追求，对于中庸之道的理解和持守，也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。孔子一辈子都在这里努力求索，直至“七十岁从心所欲而不逾矩”，实现生命的极致升华。我们反过来可以理解：孔子70岁之前还觉得自身有地方不能做到位（他自己给自己设立的标准），至70岁他才给与自己“心行中庸之道”以肯定，给自己颁发了一个荣誉勋章。其时，他至“成道”的境界。

孔子对自己的生命成长，是以最高的标准去要求的。所以，在他70岁之前，他还在省思自己：有的时候，虽说抓住了整体的一个节奏，但是在具体事情的执行上，有的时候做“过”了那么一点点，或者说做“少”了那么一点点。这是孔子的自我评价。换个话说：他认为自己，在中庸之道于日常的应用上，在“大体”上是没有偏差，守住了、做到了“中庸之道”，但在“精妙之处”还有没觉察、没做到的地方。

听到这些，我们会不会感慨“中庸之道”至高、至深？是的，子思子也同样在感慨：“天地之大，人犹有所憾”。是在说什么？其实就是古人的原始思维意识，人向天地在学习，学习其天道，学习其天德，但是呢？只能竭尽全力啊，终究有极限处无法跨越。如果尽了全力去求索实践了，对于自己还没有做到的部分，需要自己接纳呀。你看，拿天地来说：

天地生养万物，万物滋生，相因而成，人类站在食物链的最高端，天地为其准备了足够的供养，但是人的欲望是无尽的，对天地还有所怨恨（比如说，冬天为什么会这么冷）。子思子是想说明什么？——“人，是不可能全知全能的”，“即使圣人也无法做到一切”，毕竟连天地这样对人，人都无法知足。圣人同样，不能太过苛求自己。世人也需要接纳圣人之有限性。

然后“天地之大，人犹有所憾”，还包含了一个比喻：：践行中庸之道，如人登天。在极限之处，中庸之道太过玄妙，像天地一样浩瀚和精微，可惜无法尽窥。而能够洞察和阐述一部分“中庸之道理”的人，是一个在探索天地宇宙人奥秘、致力个人成长已经很久并拿到结果的人。这样的人，是走在圣贤之道上的人，名之为“君子”。他们能够参悟一些天地的奥妙、可以去谈论、讲述一部分道理，所以是为“君子之语”。

君子之语，语的不是别的，而是“道”（中庸之道）。所以“君子语大，天下莫能载焉；语小，天下莫能破焉”，君子在谈论中庸之道的“博大之处”时，会宏大到天下民众都接不住，听不懂也承载不住（每个人都做不到）；谈论一些“精微之处”时，会精微到天下没有任何人能够去“诘问”它和“否定”它（每个人都需要去遵从）。也就是“中庸之道”的“完美无缺”，你没有办法去从“道理的层面”上去否定它，没有办法去“破掉它”。子思子是在重点说明： “中庸之道”就是人“生命”的真理，是毫无疑问的真理。

经文最后，子思子用了“诗教”。“诗教”就是说，通过《诗经》去陶冶人的情操。孔子编修《诗经》以后，曾经有人问《诗经》的宗旨是什么？孔子回答：“诗三百，一言以蔽之，思无邪”（邪读作[yé]），意思是诗三百都是为了达成这样一个目的：艺术是陶冶你的情操，陶冶你的情操，是为了让你的心灵纯净。那在这里，子思子用了《诗经》里的： “鸢飞戾天，鱼跃于渊”，“言其上下察也”，是想要告诉我们什么？是在说：

“中庸之道”，它“通达天地”，天地代表的是一种“广大”。我们对中庸之道“博大之处”的追寻，理应像一只老鹰“唰”的一下子直冲云霄；持守“中庸之道”的人，就要有这种心理能量：鸢飞戾天。它是在描述天地视野，也是强调一种求索精神。你站在高处，你才能够“全观你的生命”，更“全观人类社会的运行”，你想要去明白“道”，想要明了天地宇宙、人类社会最内隐的“道理”，那么你没有这种“全观的视野”的话，你看到的永远都只是一个碎片，而不是整体。

而“鱼跃于渊”是说什么？就是对 “中庸之道”的“精微之处”进行探测时，我们就需要像是一条大鱼“沉”在了大海底部，人对中庸之道的探寻、对生命真相的追问与探索、对中庸之道的践行与持守，皆需要“鱼跃入深渊”的精神。所以说古代文化人他有一个求学精神叫做“沉潜”，“沉”是下沉至海底的“沉”，“潜”是潜下去的“潜”，就是源自于这句话。如果说没有这种“沉潜”的精神，几乎可以肯定TA没什么机会成为学问的“大家”。鼓励大家点燃心中探索的火焰：“致广大、尽精微”。

孔子讲完这些比喻以后，这些“道理”以后，他就做了个总结：“君子之道，造端乎夫妇，及其至也，察乎天地”。是对上面道理的总结：心行中庸之道啊，需要“致广大、尽精微”，但是“问道、学问”的起点在哪里？“造端乎夫妇”。造端就是开始、生发。“端”是什么？ 比如说稻种（草木）发芽的时候，它刚刚破了一点点、一毫毫，这就是“端”，它将来能够长成硕果，结那么多稻谷，它都是从这个“端”上去“生长”的。《中庸》是在这里说，探寻与践行“中庸之道”，就是“从家庭开始”，你不在家庭里面去感悟“中庸之道”，你从哪里去感悟呢？

举例说：夫妻之间说话有没有到位呀，你有没有赚到钱以后在家里耀武扬威呀，那都不合于“君子之道”，以及你对你的妻子有没有做到平等，有没有对她进行尊重，这都是“中庸之道”的内涵。“中庸之道”是从这些家庭生活细行里发端的。

总结而言：君子之道，造端乎夫妇，察乎天地。当你对“中庸之道”的探寻到达了极致的时候，会发现中庸之道，是无极限的，我们探寻得越博大、越精深，到了极点的时候：是能“洞察”整个天地间的“事理”的。这就是探索“道”的无限可能性。无限和有限，是我们探索与践行学问需要重点留意的问题。顺提及：关于“道”，关于“中庸”只能尽量去描述，我们这片文章，也只是对“道”的一个描述。“道”可以有很多描述，但不要局限在描述本身里，借助描述本身拿到属于自己的资源就可以了。因为“道可道，非恒道”“名可名，非恒名”。今天讲解就讲到这里了。